所谓将领就是兵主,靠兵打仗也靠兵吃粮,将领属君主,兵,却是将领的所有之物,君主即使到了将领所辖之处,也是靠着将领征战,怎会有这般直接能带兵出征的?
是的,在南吴君臣眼中,侵吞着大梁疆域的卫氏女俨然可被看作一国之主,尽管这国的名字他们并不知晓,可如果她与梁帝同来书函,必是先看她的。
齐节勉强镇定心神,看向坐在马上的女人:“我等北上不过十日国公大人就能赶到,早知贵国薛节度使与国公大人这般情深……”
他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都是个阶下囚了还这般猖狂,非要啃口屎才尽兴?!”发丝半百的妇人怒瞪着被她踹倒的俘虏又冷笑一声,“本将年纪大些,见识也多些,见过一种人生得一身贱骨,非要搔首弄姿丢人现眼,待别人气急殴打,才觉通体舒泰,这位齐校尉到了咱们手里还这般作态,只怕就是想跪在地上被人打。这人之前是被杨源化下旨关起来的,杨宪好不容易把他捞出来……只怕是这一身贱骨在江都府的牢里才觉顺畅,杨宪捞他,他反觉不合心意,到了复州才想办法让咱们抓了,只为了这点乐子。”
龙十九娘子一张嘴何曾输人?
齐节被她踹在地上脸涨得通红:“你、血口喷人!”
卫蔷作恍然大悟状:“我竟是见识少了,没见过这等人,听龙将军一讲,我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齐家世代与梁国交战,如何不知北地骑兵之强?为何驻兵在梁山之间?”
见两女子污蔑自己,周围人都点头称是,齐节恨不能挣脱绳索与这些北人同归于尽,再看杨守偷偷看自己,眼中有几分怀疑之色,他甚至想咬舌自尽以保清白。
北地骑兵再强,他也想不到会有人冒着冬雨翻山攻下呀!
北人手里有能看见远方的神物,要是驻兵山上岂不是被看得一清二楚任由那火器乱轰?
他当初将种种利害与杨守说了清楚,怎么反疑起他来?
那厢龙十九娘子与卫蔷分说眼下情势,因为景陵城与湛卢部对南吴军队成包夹之势,杨宪将剩下的五万人收拢得越来越紧,今日卫蔷率五千人奇袭后军又砍掉他一臂,湛卢部也攻击南吴中军,如今中军后撤,前军孤军在西,打乱了杨宪的收兵之策,剩下的就是围之困之吞之。
龙十九娘子叹了口气:“薛将军重伤,全靠清歌与安远军几位副将协力守城,要不是元帅你来了我就打算自己做这突击后军之人了。”
几年间从一个队长升为承影部的副将之一,与慕容仙仙同阶,只在承影将军卫燕歌、承影部文将苏靖之下,无论侦查刺探还是突袭斩首皆卫清歌都立下过大功,可带兵突击,真正和几倍于自己的敌军正面冲锋,她还缺历练。
虽然因为骂人总将俸禄扣光,龙十九娘子对军中年轻人的爱护之心却是令人意外的周全。
卫蔷看了一眼她花白的头发,笑着道:“有我在,龙婆总该放心了。”
龙十九娘子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纸包放在了卫蔷手里:“有元帅在,我哪有不放心的。”
来这边一趟不过为了与元帅当面说几件事,恰好雨有歇止之意,龙十九披上油布衣就骑着马回西边大营。
“哎呀,这是大梁的男人都死绝了让这么一个小姑娘带兵打仗?”
那是乾宁多少年来着?她变卖嫁妆换来的十九副铁甲已经成了三百人的一支军队,她自任主将,三百人在蛮人的数万骑兵面前不算什么,整日干的不过是些偷袭烧营之事,招人来得快,死人也死得也快。
那日她带人想要烧毁朔州一处蛮人的粮仓,却与一队汉人相遇。
“我们是麟州卫二郎麾下,你们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龙十九,所率是朔州龙家军。”
四十多岁的人了,对着一队年轻人要起了脸。
烧仓事成,两队人马撒蹄狂奔,那年轻人在奔马带出风中说道:
“过几日我们要从麟州发兵夺回朔州,龙将军可有意同往?”
其实真名叫龙衣衣的龙十九娘子想想自家营地空空的粮仓,带着人向西投了麟州。
如果他们是骗子,也能混半月口粮。
如果这些年轻人有胆无能,自己就混一月口粮再看看收编些。
……自认想得万全,她唯独没想过这些年轻人说的是真的。
规整的营地里小孩子跑来跑去,年轻人精神抖擞,老人的脸上也带着笑。
她甚至对那“卫二郎”有了几分崇敬之心,没想到一进军帐,就看见一少女光着背让另一个少女上药。
看着那道几乎能将人劈成两半的大伤口,龙衣衣觉得这大梁的男人死光了。
长得极漂亮的女孩儿要是在太平年月大概能让求亲的踏破门槛,在麟州,却要带着伤给上下数万人做主。
亲眼见了这“卫二郎”行事有矩,龙衣衣只觉得这能当自己孙女的女孩儿是天地灵慧所化,有胆有谋,可让她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