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总是知道该如何做事的。
他收拾好毛巾,倒掉了那杯压根没有冷掉多少的热可可,看向窗外的黄沙。
看来,他在接下来的探索中要更加小心谨慎,以保住性命为第一前提才行。
戚逐芳找到了唐恬。
祂还是不喜欢唐恬的对于活着的态度,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对这类人的排斥也少了很多。
只要唐恬的存在没有干扰到祂,之后怎么活着,怎么寻死,都是唐恬的自由。
“你要继续以这样的方式生存,还是作为人类死去?”祂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唐恬自己。
唐恬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大笑出声。
他查到了一点拉斐尔被用于实验的资料。
他没有回答戚逐芳的问题,而是扶着树干,笑到完全直不起腰,眼泪都出来了为止,才缓缓开口。
“原来,神也被会被——‘爱’——这种东西俘获啊。”
唐恬的态度尖锐极了, 比戚逐芳印象中攻击性强了不少。
戚逐芳想了想,大概明白了缘由,“你看起来有很多不满, 因为无法得到真正的死亡。”
唐恬发出短促的、不屑的嗤声,“我只是惊讶您也会改变罢了。”
“你确实在不满。”戚逐芳更加确定。
祂没有问唐恬为什么, 而是直接查看了他的记忆,“不管重伤垂死多少次都安然无恙,你好像被排斥了。”
戚逐芳平静地陈述事实,“在一些人眼中,你和那些怪物没有区别。”
唐恬脸色异常难看, 他扶着树干, 勉强止住因为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发出的喘息,盯着戚逐芳不说话。
眼眶泛着红, 眼白上也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他之前一直以疯癫的形象示人,这段时间以来却差不多陷入了真正的疯狂之中。
最开始几次的时候,唐恬确实是兴奋的, 游走在生死之前, 涉足此前未曾接触过的危险领域、神秘地带直到其他种族的存在被迫公开为止。
他被迫和洛桑和李红鱼组队, 还有那些他甚至懒得去记名字的调查员。
他们不仅仅要和怪物作战,更要承担救人的职责。
杀远远要比救来得轻易, 他没有死在怪物手中,却经常因为救人——要么是轰然倒塌的建筑, 要么是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他拥有不死之身的事也逐渐暴露。
唐恬不在意所谓“队友”的目光, 打算暴露后就离开,可洛桑却催眠了李红鱼外其它知情者,帮他保守住了秘密。
条件是留下帮忙。
他只好继续跟着那两个麻烦的女人去各地救援。
有很多被他救下来的人, 对他的目光不是感谢,而是惊惧——任谁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死人突然站起来,带着自己继续往安全的地方走,第一反应都会是害怕的。
一次,两次,三次
唐恬发现,在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他不但没有习惯和麻木,反而更加难以忍受那样的目光。
唐恬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因为他没有分神扮演另一个人的精力。
他不但要和生死搏斗,也要和自己的内心搏斗,后者远比前者消耗的精神要多。
但洛桑只是冷冷地笑他活该,然后拿捏着这个把柄,让他继续去救人,忍受这种折磨。
唐恬知道自己活该,知道自己可笑。
可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毫不犹豫地去挑衅以“神”为名的怪物,追求那一瞬的刺激。
他就是这样的人。
唐恬没想到戚逐芳会重新站到他面前,更没预料到自己会突然失态,迁怒到对方头上。
——他应该更虚伪,更加不经意,以调侃的态度说出某个事实的。
而不是近乎“无能狂怒”。
“我会变成怪物,也是因为您的仁慈啊。”
他从过于复杂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发出很轻的,带着自嘲的笑声:“您看,现在您不就是想要再度展现仁慈了吗?”
“那你会接受吗?”戚逐芳耐心地询问他。
唐恬不语,似乎在消化祂这句话,戚逐芳也没有催促,而是观察起他的表情和反应,发现仅仅是他一个人就能把人类的复杂性和矛盾之处体现得淋漓尽致。
放在过去,戚逐芳可能无法理解这样的复杂和矛盾,现在祂居然也能微妙地理解唐恬的心情。
与其说唐恬憎恨厌恶世界,倒不如说唐恬太过憎恨自己。
由自己,再迁怒到其它,所以在明知祂身份的情况下,唐恬依旧表现出了攻击性。
“看来爱情将您改变得彻底。”
半晌后,唐恬缓缓开口,略带疲倦地靠在了树干上。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打火机,和一包皱巴巴,明显泛着潮味的烟,“放在之前,您估计已经将我折磨了很多遍,让我彻底体验无法死亡的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