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月记性一直不是很好。小时候过目不忘的本事到了急病一场后便只存留了三分,只能零零散散记得几个常出现在身边的姓名,剩下的能有些脸熟都算不错。
也因此,当她孤身一人闯进行人纷纷的闹市间时,心中装满的仅有茫然无措。在人群的推搡下被迫在街巷之中穿行,整条朱雀大街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从密道中坠出后,她浑身灰蓬蓬,衣角撕裂了好几处,猛然往那儿一站,便和随处可见的乞儿无甚区别。
琏月摔伤了腿,疼得窝在角落里哭了一阵,见无人应响,也只好抹抹脸,把眼泪擦得乱糟糟,深一脚浅一脚,试图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但上京城之大,岂是她一个痴儿能理明白的,连自己住哪条街哪条巷都说不上来,除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和两位兄长的表字,其他什么都不剩下。
乱逛了小一阵,双腿酸疼,刚经过一段吵吵嚷嚷的小巷,就被看不清的人影撞了个正着,她跌在地上,混乱时被错人成了方才撞她的那个小子,来者气势汹汹,一把擒住她胳膊,破口大骂,说得都是她听不懂的话。
她既不反驳,也不委屈,只是觉得身上好疼,哪儿哪儿都疼。眼看着就要被扭送官府,暗处几颗石子将气愤叱骂的大汉打得几声痛呼,手一松便将她丢到了地上。
即使这样,她也不知道要跑。
少年几乎咬碎了牙,终究是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像一只狡黠的雀鸟,衔走了他此行的‘战利品’其中之一,哪怕他原本绝不打算多此一举。
他约摸着比琏月大个一两岁,仗着身量小、骨骼轻,将一手逃命本事学得炉火纯青,不过这回再加上一个呆愣愣的小傻子,速度不得不放慢了些,险些被后头依依不舍的苦主追上。
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界,才总算把烦人的尾巴甩掉,他干脆地把琏月往地上一放,也不理会她站稳了没,推着人就往外赶。
琏月却瞧上了他晾在篱笆墙上的一串野果子。
双眼紧盯着,她也不懂什么不问自取即为盗的道理,馋虫啃咬着她疲惫至极的身躯,她不自觉停下脚,把手往那儿伸去。
结果才伸到一半就被打中手背,少年压着眉毛嗤笑:“打哪儿来的破落乞丐,不声不吭就想顺我的东西?”
她吃了疼,下意识察觉到自己又犯了错,忙低下头等训,等了会儿也听不见声响,那少年正若有所思盯着她绣了双飞燕的领口看。
缠金线,绫罗缎,不会有假。
他面色一凛,飞快拉住她前襟,往跟前一带,细细检查这截一看就非同凡品的衣料。
琏月被他牵拖得倾斜了身子,脚尖摇摇晃晃撑着,没一会儿就站不住了。男女有别的君子规于她而言却如同白纸,她觉着累,下意识就想找个什么靠一靠,缓缓劲儿。
他看得入神,起先并没注意到,等回过神来琏月已经软软地将下巴压上了他肩头,只是那粗粝的麻布衣衫硌得她脸颊疼痒不已。
他大约是想推开的,但私欲混着不知名的心软,竟是就这么容着下去了。
等他弄明白她的身世,若是有利可图,定要狠狠敲一笔。若是无利可图……
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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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轻易被官府或仇家找到,少年住在燕山脚下的一处林间,他自小独身惯了,对于如何在杳无人烟的闹市之外生存很有经验,但自从身后多了个小尾巴,他就没法再像之前那般惬意。
不仅要管她一口饭吃,还得花费宝贵的柴火烧水给她洗澡。
最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不知道要怎么洗澡。
他头一回生出了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直觉。若是这个自称名为‘小月亮’的小傻子是在家中被磋磨虐待成这副模样的,那他一旦将人还回去,说不定会招致更大的麻烦,被打一顿还是好的,万一殒了命,就亏大了。
山脚下活人就他们俩,此时还不到深秋,他干脆自己躲进了屋,隔着门板嘴上教着要怎么洗身,可外头那位就像听不懂人话似的,一会儿踩翻了盆子,一会儿帕巾掉到了地上,弄得狼藉一片,将他气得脑门直跳。
从日头正好的下午折腾到了太阳渐渐西沉,他实在忍不下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给人冻出个好歹来,他还得花钱抓药,多不划算,本就是一桩不知道有没有回报的生意,能少亏损点就少点。
琏月才把自己搞得还算湿乎乎了点,里头那布衣少年闭着眼迈了出来,似乎是准备帮她的忙。她便同以前那般,乖巧地蹲在了尺寸小了不少的‘木桶’旁,抱着膝盖,期颐地往上瞧。
可下一瞬,她就被一瓢凉了些许的清水浇了个透彻。
没有悉心的擦洗,没有温和的动作,也没有香喷喷的浴桶,穷人的洗澡似乎就只有‘冲凉’这个方式。
又或者,只不过是他不愿触碰……也不敢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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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每天都很忙。这是琏月的观感。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随后洗漱、整理屋子,把前些天晒干的些许药材翻个面继续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