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尊贵,尚且教养得兄弟失和,母子离心,她能放心将孩子交给一个未知的女人吗?
哪怕这是一堆数据,她也得将他们尽心尽力地规划好,她自己的日后是很明确的,她不愿在这深宫中过一辈子——而且这种厌倦的情绪正在逐渐加深,迟早总要离开,若真到那时,她必得撇下这几个孩子,她是否会感到骨肉分离的痛苦?
抱着这些疑问,厉兰妡沉沉睡去,她心上有牵挂,而且并非清白无暇,然而她睡得很香。
她大概真是累了。
☆、
太后一向对她偏见颇深,当然不可能因为厉兰妡的三言两语而回转心意,厉兰妡之所以答应萧越去探望这位老人家,纯粹也只是做做样子。事实上,她发觉太后的病况并不及她想象中那样严重,她这位名义上的婆母虽然时常抱病喊痛,真正病得厉害的情况并不多。萧池的死对太后虽然是一重打击,太后并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大多数时候,女人比男人坚强得多。
她只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抚育了萧池这么多年,甚至隐隐觉得是自己太过溺爱才酿成这桩惨剧,她无法不内疚自责。
厉兰妡找了个借口将伏姑姑支走,亲自坐在床边为太后送药,看上去无比孝顺。她舀起一勺黑沉沉的药汁递到太后唇边,“母后身子有疾,这药是不能不喝的,不然怎么得好呢?”
太后拒绝地将头偏到一边,“哀家不想喝,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厉兰妡再三劝了数回,太后只是不理。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放下碗盏,“太后娘娘何必如此自苦呢?人死不得复生,母后您即便再伤心,肃亲王也无法回来,您这样折磨自己,只会让生者难受……”
太后眼里泛出咄咄逼人的凶光,“你当然不难受,池儿死了,你只有高兴,你那个夫君也一样,他不是一向忌惮池儿么?”
厉兰妡坦然注视着她,“太后您说这话,伤的不是自己的心么?臣妾是个外人,自问不足一提,可陛下和肃亲王都是您的亲身骨肉,论起来,可是陛下在您身边的时间更长一些,他的心性为人您莫非不清楚,您忍心如此猜忌?”
太后大约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火了,却终究忍不下这口气,只好紧紧地抿着唇,不发一语。
适逢贾柔鸾搴帘子进来,厉兰妡便招呼道:“淑妃姐姐来得正好,你帮我劝一劝太后,太后娘娘执意不肯服药呢。”
贾柔鸾依言接过她手上的汤药,轻声道:“太后,您这样耗着,臣妾看着实在心疼,不如听一句劝,先将这碗汤药喝了罢。”
但此刻就连这位亲近的姨侄女儿也无法打动太后的铁石心肠,她仍旧板着脸,恍若未闻。
贾柔鸾叹息一声,“太后,就算是为臣妾腹中的孩儿考虑,您也不该这样不顾惜自己,莫非您想孩子生下来,他的祖母仍卧病在床吗?”
厉兰妡听了这话,脸色先变了,太后却惊喜地直起身子,“怎么,柔鸾,你有了身子?”
贾柔鸾的笑容淡淡绽开,“是啊,已经三个月了。”
早不提晚不提,单等三个月胎像稳固后才道出,可见她对这个孩子何等珍视,更是怕人暗中下手。有了甄玉瑾的前车之鉴,她这一胎当然不会是假的。厉兰妡留神瞧去,却见贾柔鸾虽笑得极欢,眼里却殊无喜色,心中不禁微觉纳闷:即便贾柔鸾喜欢伪装淡泊,这样大的喜事,她总得露出几分真心高兴,为何她却闷闷不乐呢?
至少太后是喜悦的,贾柔鸾的身孕仿佛给她打了一剂极有力的强心针,她立刻精神百倍,拉着贾柔鸾问东问西,叮嘱她许多孕妇必须注意的事宜,却将厉兰妡晾在一边。
厉兰妡也不着恼,仍盈盈笑着,等到两人谈话的间歇,她便默无声息地退出去。
自从贾柔鸾有了身孕,太后便叮嘱她好好养息,宫中的一应事务都交与厉兰妡处理。厉兰妡自然愿意,比起虚无缥缈的关切,自然是握在手中的权力更牢靠些。出乎她意料的是,贾柔鸾并未吝惜放权——她最近常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微末事务上都屡有舛错,全不及以往谨慎妥帖。
厉兰妡却愈发兢兢业业,沉溺在冗杂的日常琐事中,太后或许也是这个用意,令她忙得无暇分-身,便没工夫算计贾柔鸾的身孕了。
其实厉兰妡根本不在意贾柔鸾的身孕——萧越对贾柔鸾的情分或许还没有对甄玉瑾来得深,不值得她费神,何况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她:静默已久的漠北再次大举犯境,在镇守边关的几名勇将接连被斩杀后,萧越再也按捺不住,决定御驾亲征。
当他对厉兰妡说出这番打算时,厉兰妡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无丝毫动容。
萧越咦道:“你不打算劝朕?”
“陛下心意已决,臣妾劝也无用,何况身为一国之君,关心自己的子民本是分内要务,陛下是血性男儿,自然不忍见漠北毁我山河,杀我人民,臣妾身为女子,和陛下的想法却是一样的。”
厉兰妡说起奉承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正大光明又含蓄隽永,于是赢来萧越赞誉的目光,她顺势道: